似乎在人们的印象中，初吻，总是美好的。
但我的可就没那么嗨皮了。
伴随着门牙撞击的疼痛，一股酸柠檬似的气息，夹杂着淡淡的一抹烟味，从我的唇间涌入。所有曾经的憋屈和愤怒，在同一时刻，烟消云散。
既是初吻，又是强吻，我哪里懂得什么技术，霏霏的双唇几乎是被我整个含在嘴里吸吮的，我像个怪兽一样，拼命想要蹂躏身下的奥特曼。
双唇被我制住，霏霏一时间无法出声，像是触电一般地浑身抽动。用尽所有力气扭过头，挣脱出了一只手，一招九阴白骨爪恶狠狠地划过我的脸：“卧槽尼玛！你个王八蛋，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？”
这声怒骂，带着哭腔，眼泪随之滚滚而落。
我瞬间就呆住了，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霏霏在我面前哭泣。沸腾的兽血霎时间降温，指甲划破皮肉的疼痛紧随而来，强迫我恢复理智。
恍神间，霏霏挣脱了另一只手，毫不犹豫地又给我一巴掌：“你疯了吗？你也不看看自己是谁！”
霏霏梨花带雨，精心打扮的妆容也全花了，泪痕冲散的眼影拉的老长，就像鬼片的女主角一样，莫名惊悚。
我颤颤巍巍地腾出了空间，让霏霏爬出来，自己则瘫在床脚，宛若一条死尸。
霏霏抽泣了好一阵，平静下来后一语不发，只恨恨地盯着咸鱼一样的我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
最终，还是我先开口了，想到自己刚才的行径，虽然没真的发生什么，但还是懊悔不已。
霏霏的目光有了一瞬间的悸动，但她还是没有搭理我，默默地打开自己的包，拿出化妆镜，旁若无人地给自己补妆。
恢复了精致的妆容，霏霏依旧没有理我，自顾自拿出一根女人烟，默默点起深吸一口，微微昂起玉颈，朱唇轻启，徐徐吐出一团浓雾。
虽然她什么都没说，但我看得出来，那双媚眼中全是愁绪。
我并不喜欢烟味，但此刻却一点也不觉得霏霏吐出的二手烟刺鼻。或许是因为这个别人口中的学生妹，实在太过美艳，青春女子的灵动，夹杂着一抹成熟女人的风韵，毫不突兀，在她身上融合地恰到好处，极近美艳。
时间仿若停滞了一般，一男一女，一个丑陋，一个美艳，一个床头，一个床尾，相顾无言，整个房间中充斥着一种即诡异又尴尬的氛围。
半小时后，烟灰缸里已经积满了烟头，霏霏终于把目光投了过来，幽幽道：“陈勿赖，今天的事是我不对，我不该侮辱你，也不该出手打你，你回去吧，我不会再赶你走的。”
听到这，我立马坐起身来，不可思议地盯着霏霏。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吗？记忆中的霏霏，叛逆且不可一世，连严厉的赵叔都拿她没有一点办法，而对于我，她只会处处挤兑，好像一天不羞辱我就会掉块肉一样。
这个往日里臭屁地不要不要的女人，竟然也会有如此落魄，向我低头乞怜的一天。
很快，我就恍悟过来，霏霏这不是良心发现，她只是被我抓到了鸡脚，不想我把今天的事告诉赵叔。
但不得不承认，看到霏霏在我面前低声下气的模样，真特么爽快，真特么解气，这么多年的憋屈的痛苦，一扫而空。
但我一开始也没打算拿这件事要挟他，淡淡道：“没事。我会回去的。”
“今天的事，我们大家都忘了吧，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。回去以后，你别把这件事告诉我爸，好吗？我不奢望你能理解，但请你相信，我有自己的苦衷。”
霏霏显然并不放心，在他眼里，我这个常年被压迫的可怜虫，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。
我看了霏霏一眼，起身走近道：“好，不过你先答应我一件事。”
霏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，立马跳起来大叫道：“不行。陈勿赖，你别得寸进尺！你有没有想过，就算我自己不计较，我爸知道了也不会放过你的，你要是敢对我怎么样，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就能让人废了你！”
看着她略带恐惧的神情，我马上想到，霏霏是想歪了，只得无奈地摇摇头：“霏霏姐，你想多了，我说的不是那件事。刚才是我一时冲动，我向你道歉，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。虽然你从来不把我当弟弟，但在我心里，一直都把你当姐姐的，我不会对你有其他想法。至于我想说的事，只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故意针对我。我保证，会守口如瓶。”
霏霏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我：“真的？”
“真的！”我郑重地点了点头。
让我有些无语的是，霏霏并没有因为这样而有好脸色，反倒是更加恼怒了，厉声骂道：“艹！这么点破事，凑这么近来说，你是不是有病？”
说完，霏霏再不看我一眼，拎着包包起身离开。
看着霏霏漠然的背影，我心里五味杂陈。
讲真，被霏霏挤兑羞辱了这么多年，好不容易抓到一个能制约她的把柄，说不兴奋是假的。但让我没想到的是，这个让我这么多年难受不已的事情，在她眼中，竟然只是破事一件。
似乎，对于霏霏而言，我这个人存在的意义，就是让她挤兑和羞辱的，除此之外毫无价值。而且，直到最后，她也没说答不答应我的条件，我整个人都不好了。
房门打开，霏霏迈开步子正要离去时，忽然间又顿住了脚步。
“希望你遵守诺言。”
此言一出，就表示我的条件已经被默许了。
我本应感到解脱、高兴才是，可莫名的，我心里依然是不畅快，总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，相当、相当低压抑。
“霏霏姐！”
房门还没关上，我冷不丁地又叫住了霏霏。
霏霏回过头来，极其不耐地看着我。
我张着嘴，好半天，才诚恳道：“以后别做这种事了，好不好？”
霏霏的俏脸上立时有了怒色，冷冰冰道：“不用你管，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，你把嘴闭牢就是了！”
霏霏走了，只留下茫然无措的我。房间里残存着香水和香烟味，我捡起那沓为了装逼甩出去的钞票，走到镜子前，看着自己残念的脸，原本就月球表面一样的脸皮多了条醒目的血痕，狰狞又难看。
更醒目的，是唇角留下的殷红，那是强吻霏霏后蹭上的口红，昏暗的灯光下，依然刺眼无比。
我像个痴汉一样，伸出舌头舔了舔那殷红，回想起那纠结的初吻之味，咧开嘴，在镜子前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我没有勇气回去，当天晚上，我还是睡在了宾馆里。
彻夜难眠。
我灰头土脸地回到了那个不属于我的家，回想起曾经的一幕幕，似乎什么都没变，又似乎，什么都变了。
霏霏确实如他所说，没有再刻意为难我，只把我当空气无视掉。她依然过她奢靡的日子，
依然花两个小时打扮，依然……晚归。
我的处境似乎比以前好了一点，但不知道为什么，我的心里反而愈加压抑，从来没有畅快过。
每当看到霏霏打扮地性感冶艳出门，我浑浊的脑子里总会浮现出她依偎着老男人，衣衫不整躺在一起的画面，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我实在理解不了，霏霏正值花样年华，为什么要自甘堕落，去走这样一条路？
我很想劝她回头，但我实在是不敢，好不容易霏霏不挤兑我了，我不想作死地又往枪口上撞。
无数次，我都差点忍不住要去和赵叔说，但想想又忍了下来，毕竟我答应过霏霏，要遵守诺言。
寒假很快结束了，开学当天，恰逢我的生日，从来不给我好脸色的霏霏竟然破天荒地买了一支钢笔，给我当生日礼物。
“姐不是读书的料，但你可以，拿着它，以后好好努力学习，考个好大学，给自己争一口气。”
我很不想收下，因为我知道，这是霏霏用出卖自己皮肉的钱换来的，但我不得不收下，因为我知道，霏霏还想借着这份‘礼物’，彻底堵住我的嘴。
为了表示我的决心，我不得不手下这份千斤重的礼物。
接下来的时间，我尽量让自己忙起来，不去想霏霏的事，虽然这种压抑的感觉很不好受，但我别无选择。
我以为，只要我不说，霏霏不提，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，但终究，生活还是很多时候，不如你所愿。
开学后半个多月的一个夜晚，当时下着倾盆暴雨，我放学回来，还没走进院子，就听到赵叔的叫骂声。
院子里，霏霏跪在地上，赵叔拿着一根藤条，死命抽打在她的身上。霏霏浑身被雨水淋得湿透，娇嫩的皮肉上全是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。赵叔也身在雨中，仍凭大雨磅礴，也不肯放过霏霏。
赵叔的抽打一下比一下狠，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如此震怒。赵叔一边抽打着霏霏，一遍骂着，说霏霏给他丢脸，不知羞耻之类的话。
而霏霏，依然是那般倔强，任凭赵叔抽打，疼的她脸都扭曲了，依然不叫出一声来，也不求饶。
我呆愣地站在院子门口，一动不敢动，也升不起勇气去阻止。
大雨中，霏霏看见了我的身影，孱弱的身躯突然有了力量，迅速站了起来。
赵叔举起藤条又是一下，厉声道：“谁允许你起来的！跪下！”
霏霏咬着牙，硬生又接下赵叔的这一记抽打，目光始终瞪在我的脸上。
大雨中，我依然能感到那双媚眼中四散的恨意，浓烈磅礴。我猛地意识到，霏霏姐肯定是觉得，是我把这件事告诉赵叔的。
霏霏渐渐走了过来，我迎上去，刚张开口，一个“我……”还没来得及吐出喉头，霏霏便咬着牙，用我听过的最恶毒的声音道：
“陈勿赖，你给我记着！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！”
霏霏的双眼通红，浑身湿透，一头秀发皆已凌乱，即便是在倾盆大雨中，我依然能看见，他眼角正有晶莹流出。
我愕然，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。
霏霏说完，直接掠过我，娇弱的身躯迈入雨中。行至院门，赵叔追了出来，厉声咆哮道：“霏霏，你今天既然敢走，就永远不要回来！我没有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女儿！”
霏霏浑身震了震，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哭泣，我分明看到，她的双肩正剧烈颤抖着。
赵叔的话，并没有让霏霏回心转意。片刻后，那娇弱的身影迈开了步子，毅然决然消失在了磅礴大雨之中。